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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叶哈雅

《心灵史》 作者:张承志

   火...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到了监狱,官府见有亲属认尸,便指给了他地方。隆冬季节,那屈死的人容颜不改,他
哥哥便背起尸体(回民叫“埋体”),向着沙沟,踏上千里路途。背着尸体的人不敢走大
路;他白天潜伏在荒地里,夜里朝着沙沟赶路。
    就这样,这个汉子背着尸体回到了沙沟,死者从被捕到这一天,已经十五年了。他那二
十岁的年轻媳妇等着他,这一年已是三十五岁。看见尸首的当刻,女人便哭得晕倒了。千里
背埋体,这是沙沟最著名的历史故事。牺牲的人被埋进了拱北(而不仅是故乡),人民的精
神便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和平衡。但是,故事还没有完。
    背尸的汉子因为悲痛过度,再也不愿活了。他掩埋了兄弟以后,也在沙沟拱北里为自己
挖了一个坟穴。他自己举了意,绝了食,躺进了那坟里。满村的人在找他,但不见踪影。后
来有人突然想到拱北,于是发现了他。已是第七天,他仅存一口气。人们把他掐回家,他被
救活后却大骂救他的人。村里人为他跪下了,求他吃一口汤水——这个故事后来我听不下去
了,我愤怒已极,决不听也不问一句了。
    在那一天夜里,我在沙沟下定了决心写这本书。那一天是中国作家协会第四次代表大会
闭幕的日子——后来我在杂志上读到某作家讽刺另一作家是舞星、而他自己却陪“大会工作
人员”跳了两圈的文章。
    人们听说了我,络绎不绝地来找我。我每天倾听着这汹涌的苦难,觉得自己的这颗心像
腌泡在苦海里。
    大雪纷飞,院里玩耍的孩子们赤着脚。我心里难受,问大人为什么不弄双袜子。马志文
笑着说:以前还没见过棉裤哩!
    夜里,我走出他家的黄泥小屋。天上星斗灿灿,漆黑而清澄。我抬头凝望,等着启示。
    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是哲合忍耶?
    有人说话。黑暗中两顶黯淡的白帽在闪动。又是一家人来找我——讲古代故事。
    中国人中,只有这一支人能谙熟历史,代代不失传地记忆。我忙迎上去,问好,进屋,
上炕前谦让。故事是相像的——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官府来灭咱的教,咱们提起斧头,上。俺家先人,咳,老的领上三个儿子,和官军拼
命。后来么?后来又来了一伙官兵,俺家又是老子儿子一搭上。败给啦,没吃的,一家十五
口人死了六口。奶奶饿毁了。官兵捕了走的,去寻找时找不到。那城边大渠水里流的人骨头
多得很。官家正法插个牌牌子么,找不上那牌牌子,只能找见一个人骨架子,跪下念个索勒
(古兰经断章),上个坟就回来了。被抓的人给打肿了头;后来越狱跑回家,不敢说,只说
是蚊子咬肿的。大城南门外,人正平地,见了些死囚牌子,都是哲合忍耶回民。没法可想。
背个大包想拣些骨殖回来.拣不上,哭着回了沙沟。回来进村,人们以为拣回了骨殖,哭着
迎上来接,其实是空着袋子回来。唉,哲合忍耶么,前定的这么个口唤(命令)。
    我送走来人,夜深了。夜夜如此。我不知道,究竟是我在召开忆苦会,还是农民们在办
历史系。
    什么是回族?
    什么是哲合忍耶?
    我望着深远的夜空,一连六年,我一直在这样问。荒山无语。这贫困得几近绝境的黄土
高原腹心小村,仿佛要逼迫我自己解答。
    我只能感受;这是一个全新的地域。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2章 圣域

这里是真正的穷乡僻壤,风景凄厉,民性硬悍。除开神秘主义(即苏菲主义)外,没有
什么力量能适合于这里。
    风土是不可思议的——我只能用散文或诗对它抒发一时的联想;我洞彻不了它。知识人
对它的无能力,是这种宗教的黄土高原一直不为人了解的原因。
    它不可理解,你只能崇拜它——无水区窖雪度夏;但是却村长三里,骡牛成群,千人大
村彼此毗连,他(它)们喝什么?——文盲区识字人很少;以前因为一种远见和狭隘,这里
回民不主张儿童读方块字,但他们却精熟二百年历史。你知道乾隆年、嘉庆年、同治年或者
是民国二十八年的历史事件么?
    这里充满了神秘的传说。人在这里非常容易碰上奇异。有一个伊斯兰教术语——克拉麦
提(奇迹),在这片天地里极其流行。不信么?当你真的眼睁睁地看见了,当奇迹因你私藏
心底的原因真地降临在你身上时,你会只想崇敬,你会满心畏惧。
    我和马志文之间,就有过奇迹。
    哲合忍耶的读者们人人都会相信这一点,因为他们都多少感受过、遭遇过奇迹。
    放浪于这片男人的荒野之中,你的世界观会潜移默化。
    东半个甘肃。南北全部宁夏——银色大川和西海固山地。青海一角和天山两麓的大半新
疆绿洲——这世界会诱惑住一个孤独生命,会征服旧知识,会打垮轻狂,使人只能崇拜它。
    统治中国的孔孟之道,在这里最薄弱。旧中国的主人——大地主阶级在这里数量质量皆
差。很少有那种钟鸣鼎食藏书万卷的文化家庭,也很少有儒将宰相名人大师降临。在正统士
大夫文化落后的环境里,土著的俗文化很难压制和归化宗教的精神,特别是神秘主义精神。
    回民像汉人一样,无望地在这片穷山恶土中迎送生涯。一般来说,他们没有必要羡慕那
些可能比他们活得更卑贱的邻人。半饥饿的状态使伊斯兰教禁食规定显得更圣洁。他人的几
近摧残人道的性压抑和肮脏的卫生状况,使实行割礼的男性和遮羞蔽体的女性获得某种神秘
的满足。无水乡村窖雪度夏,而坚持宗教沐浴的回民却家家以水的清洁为首要大事;那些盛
一瓢泥汤脏水下锅的汉族人不能理解——为什么要留着那么干净的水洗澡。最重要的是劳碌
之余,当教外人除了上炕吹灯一觉昏睡之外,再也寻不出一星半点事情时,清真寺里悠扬有
致的念诵在黑夜里传扬。世界不仅止于此,做人尚有更美好的希望,——这种现象,就在荒
凉得裸着石脉、几千里滚滚无边的一望焦黄中,不可思议地成了现实,成了主宰。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5: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何止孔孟之道和官府告示,在这里连科学也是软弱的。无论谁,只要他尚未泯灭最后一
丝感性,他就会在自己的生涯中遭遇神秘。由于这片土地从根本上说是不适于生存的,被迫
在这里生存的人就只有依靠另一种逻辑。加上血统的传递,由于血这种人体中最难了解的部
分的作用,回民渐渐养成了独有的一种认识习惯。
    这种肃杀的风景是不能理解的,这种残忍的苦旱灾变是不能理解的,这种滚滚几千里毫
无一星绿意只是干枯黄色的视觉是不能理解的,这种活不下去又走不出去的绝境是不能理解
的——大自然的不合理,消灭了中国式的端庄理性思维。穆斯林们在一代代繁衍生息中,用
苏菲主义的新鲜逻辑平衡了自己痛苦的心。
    感官的具体知觉磨钝了,八股文般起承转合的推理消失了,人云亦云的规矩方圆被怀
疑,通俗的科学知识被打破——苏菲各教派的信徒们只相信神秘感,只相信自己的想象力和
直觉,只相信异变、怪诞、超常事物,只相信俗世芸芸众生不相信的灵性,只相信克拉麦提
奇迹。
    尤其是以陇山为中心的地区,风土呈着极度哀伤和恐怖的面象。在那种荒野山间走着,
人心被恐怖和敬畏的感觉所笼罩,一丝异常的灵感渐渐出现。理解这片风土,特别是承认陇
山周边风土的神秘气氛,对于理解本书描写的哲合忍耶教派很重要。甚至应当认为:正因为
这里已经丧失了俗世经济文化的起码生机,所以慈悯的造物主才把彼世的神性优先降于此
地。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由于追求神圣的人总是努力追求神圣的环境,同在大西北,甚至同属回族,哲合忍耶及
诸苏菲派与别人的见解就大不相同。怀着宗教感情、特别是怀着强烈的殉教感情与渴望奇迹
的哲合忍耶常常不为人理解。然而没有哲合忍耶式的体验,大西北就是一片丑恶难看的弃
土。这种命题具有普遍意义:缺乏宗教式的素质情感的人,他们的世界只是失去圣洁的物的
堆积而已。
    对于俗界的或称世俗的中国人来说,空间是均匀的,仅有乡土之别,人也如此。居于其
中的他们,在情感上是一种中性人。
    而对于圣界的或称宗教的中国人,尤其是哲合忍耶这个回族集团的人来说,空间并不均
匀。这黄土大海里,地点大不相同。有些最是贫得惊人荒得稀罕的山沟坡坎,据哲合忍耶看
来那是真境花园。
    所以,生活又能够容忍了——因为至少在这里有相互知根知底的多斯达尼(哲合忍耶民
众),有辈辈相传的烈士传说,有领导大家而且时刻准备殉命的穆勒什德(导师、圣徒、领
袖),最重要的是有安息着数不清的烈士遗骨的拱北坟园。信仰追求是安身立命的一项最重
要的保障,宗教和生活在这里水乳难分。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哲合忍耶回民生活的环境。也许你去一次走马看花,会觉得那环境并不太贫苦;
也许你小住几天又觉得那里不能生存——其实你应当做的,只是倾听;带着一份尊重,在那
片风土中等候启示。
    哲合忍耶在自己居住的一切地区,都实行了这种主观精神的“场所净化”。他们已经从
俗世被赶进了陇山周边这种荒凉得不忍目睹的绝境,于是他们就在这种人世的绝境营造了精
神的净土,井在这信任的土地上生息。他们热爱自己的土地,就像提炼了中国人热爱自己祖
国的感情一样。
    不同的仅仅是:中国人只有在强寇入侵之际才可能奋起,而哲合忍耶却时刻处于被迫害
被侮辱的境遇之中,因而也时刻准备着反抗与殉命。
    他们热爱的家乡永远是他们的流放地。
    他们的流血像家乡草木一样,一枯一荣。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03章 圣徒出世了

穷苦的人群挣扎在边缘上,只要有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旱,只要冬天不下大雪无法填满那
种不可思议的水窖,只要夏天在遍野稀疏的庄稼地上落一场冰雹——就会跌下边缘,由苟活
坠下死亡的边缘。
    大西北的回民,就像一个栖居在黄土崖边泥屋里的盲人,坠向深渊的危险悄无声息地伴
着生活。
    人们只有热烈地诚信,只有托靠主。粗野散漫的生活,一迈进清真寺的门槛就骤然一
变,呈现出严肃虔敬的神色,男人仍庄严地洗净每一寸肉体,女人们如诉如泣地唤主,孩子
们挟着一本厚书,稚气十足成群结队地上学——只是他们的小学是经堂教育,不是要念会几
句文化而是为着念来一点灵魂。
    老人们则几乎抛尽了现世一切生计,终日徘徊在寺里。我在沙沟的夜里曾远远眺望那
寺,天是黑红色的,山影是黑红色的,寺的建筑轮廓隐藏在夜的黑红里——只有洞开的大门
充盈着桔黄的明亮。我看见一些老人的背影,起伏仰落,正在专心致志地行礼。
    男女老幼都在等待。
    容许吧。
    为我们出世吧。
    我觉得,整个村庄和这暗红的山峦夜影都在叹息。似是祈求,似是痛苦地忍耐。
    我们再也没有能力了。我们衰弱如羊。我们污浊不洁。我们无法战胜。我们没有桥梁。
我们已经被抛弃,住在这种家乡。我们已经被降生在活的火狱。容许吧。我们此刻刚刚洗过
乌斯里(大净),我们日日身带阿布黛斯(小净),我们趁这一刻洁净向您伸出双手。阿米
乃(容许吧)!我们愚钝无力,我们别无出路。把金桥架给我们,把道路在荒山里显现吧,
容许我们吧。带领我们走向纯净,允许我们接近主,接受我们来世做天堂住民。阿米乃,阿
米乃,看在我们辈辈人流血的求情上,容许吧。看在我们为众牺牲的导师的求情上,容许我
们的乞求吧。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在全世界的信仰者中,都有一个共同的大问题:人怎样接近主。
    在犹太教神秘主义派别、天主教、伊斯兰教苏菲(神秘主义)派,都提出过“圣徒”这
一存在,做为人与主之间的中介。最著名的圣徒和圣徒传说,当然还要数基督教和《圣
经》。但是,伊斯兰教中的圣徒——由于往往是真人真事,尤其是真地牺牲死难——对民众
的震撼和感动,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哲合忍耶更鲜明地把圣徒和中国贫瘠边地的苦难底层民
众彻底结合,让每个衣衫褴褛的穷人都认识圣徒——导师本人,都直接跟着他坚持人的心灵
世界。这一点,给予像我这样的人的感动,是永远也不会泯灭的。
    我一连数年,没有一刻不在心里怀念着他。他和我逐渐习惯了的浑身褴褛的农民那么相
像。我为一种亲切感而震惊。我以我的形式,一直企图寻找一种真的人道主义。我尝够了追
求理想在中国文化中的艰辛。然而大西北的哲合忍耶老百姓不仅尝遍了艰辛而且流尽了鲜
血,这使我欣喜若狂,我心甘情愿地承认了他们。
    然而,他们追随着一个人。
    我把目光对准了他。
    人们对他至死不渝地追随着。几年里,我已经能够作证:哲合忍耶的几十万人,即他们
亲切地互相称为多斯达尼的同胞们,为了他,每一刻都准备赴死。
    我想象着他。
    这个人名叫马明心。在我描写的这个世界里,你再也找不到比这三个宇更响亮的名字
了。而且这个姓名的响亮,在于它只是轰鸣在几十万人的心里,而不是被人用嘴诉说。马明
心这三宇因为受着极度的崇敬,所以被纯朴的民众避讳——没有人称呼这个名字。
    他像一块被风雨漫漶已经失去了细节的巨大的岩石雕像。我只觉得他如一座岩石顶峰,
屹立于我热爱的哲合忍耶刚强的岩石森林正中。他又如莽莽无边的黄土高原上的一座石碑,
身上密密刻着风雨割据的痕迹。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信仰的黄土高原,因他而有了唯一的说明和解释。这片广袤数千里令人只有绝望的滚滚
黄色波涛,因为他矗立起来,而获得了方向。
    当然这都是后世对他的追认。
    他是从童年启程的。
    那时他九岁。
    他是一个孤儿。
    活在这片天地里,降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顿亚(人世间、信仰世界以外的社会世界)
对于他毫无指望。
    马明心的童年,无疑只是受苦。哲合忍耶民众因为都一模一样地只有一种形式的童年,
因此对导师的童年毫无记忆。淡漠痛苦是大西北的特点,淡漠流血是哲合忍耶的特点。他是
一座岩石,这岩石的形象是模糊的;
    感赞万能的主,后来哲合忍耶中间出现了一位大作家,名叫阿布杜·尕底尔,人称关里
爷(祖籍关里风翔、甘谷、伏羌一带)。关里爷用阿拉伯文和波斯文创造了一种中国文学的
新形式——第一是秘密,不外传也不使用外人能读的汉文;第二是散文体兼以神秘主义。关
里爷留下的这部伟大著作是我最崇拜的作品,书名叫《热什哈尔》,意为“渗出的露珠”。
    我的弟弟杨万宝是一位哲合忍耶阿訇世家的青年;学经十年,经汉两通。他是我知道的
中国回族中最优秀的满拉(经学生)。为着我写这部著作,也为着他自己对哲合忍耶的感
情,他和自己的同学马学凯刚刚译完了秘密的《热什哈尔》。
    关里爷的《热什哈尔》随着我的作品一块介绍给你们了,读者们。我盼你们珍惜;因为
哲合忍耶一直不敢信任。这部书写成于一百多年以前,哲合忍耶原来是打算永远拒绝阅读
的。
    《热什哈尔》中当然不称呼“马明心”三字。一般用他的传教道号“维尕叶·屯拉”,
意为“主道的捍卫者”。行文多称为“卧里”、“沙赫”,意为“长者”、“圣徒”;有时
称“毛拉”,意为“引路人”、“圣徒”。或者干脆称“太爷”。这一切,我希望我的非回
族朋友一定要习惯。
 楼主| 发表于 2008-4-26 02: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海潮动时渗泄的露珠——《热什哈尔》记载了马明心(为行文方便,本书使用这个称
呼)的道路。这条道路是挣脱绝望的西北中国,到回民们传说的真理家乡——阿拉伯世界
去。
    杨万宝等译《热什哈尔》这样讲述了马明心九岁时跋山涉水远走异国的故事:
    维尕叶·屯拉(愿真主净化他的心灵)的儿子、我们称之大爷的穆罕默德·阿布杜拉讲
道,他以前曾听过父亲这样说:“——我们原是阶州(今武都)的马姓。后来迁到了巩昌府
(今陇西)。在那里,我们一些亲戚住在内官营,一部分在这里。随后又迁到了河州城,住
在大西关。祖母归真后,人称呼为二爷的我爷爷的弟弟,他领着孤苦伶仃的九岁父亲去朝
觐。抛下了他三弟和两个孩子。两个人,离乡背井。尝受着旅途艰险,朝荆棘之地、荒无人
烟的云南路走去。他们进了不通言语的阿佤国,越过了九条汹涌的底格里斯河。一天,当他
俩寻水找柴,想烧些饭吃时,狂风掀动了。尘砂在弥漫,漆黑降临眼前。太阳隐形,灾难驱
逐了吉庆。维尕叶·屯拉看不见叔父,哭泣着,但哪里也不见叔父形影。他惊愕地独身一
人,在那个清晨失去了方向。多么渴望能见到叔父啊,多么悲哀。
    奢望的禾苗结不下果实。封斋的夜晚见不到月亮。但愿——这分离的诡异中藏着聪颖。
叔侄二人永别了。
    就这样,一个名叫马明心的中国穷孩子,踏上了无法考查也无法想象的、连终点都不知
道但只相信那里有出路和真理的茫茫长旅。这个人后来征服了一批最刚强最硬悍的中国人。
在他逝世之后第二百零三年,我突兀地撞在他的形象上——至今我还在回味着自己的心被他
征服时的感受。
    谁也不敢臆测当年的马明心。后来,民间的大作家关里爷终于鼓足了勇气描写这位开创
的导师,我猜关里爷一定是觉得自己心灵中出现了某种奇异感觉与他有了神交。
    这种一丝脉息般的飘忽不定的相知感,也曾经在沙沟、后来又在松花江畔的船厂、在新
疆焉耆的北大渠、在甘肃会宁的关川窑洞、在黄河灌区的洪乐府——几次轻轻地拂过我的
心。我一直强烈地盼望见见他本人。我从每一位他的后裔的眉宇相貌之间,默默地猜测品
味。我无法想象他的少年孩提——他统率着半个大西北,支使着西北中国的真正悍民。谁能
想象九岁的他呢?谁能想象在中东、在阿拉伯沙漠中一步一陷地前行的那个孩子呢?
    ——哲合忍耶的圣徒故事,就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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